“学生和明四姑娘并未有过这般接触。”墨胤淡然道。

观阳先生自是不怀疑他，若他跟明四姑娘真有什么，明国公府早就上门让他给个交代了。

“真是奇事一桩。”他也难有头绪道。

墨胤却不以为意，道：“事若发生，皆是人为，无非是对方技高一筹。”

只要找到对方的目的，明悠为何会箭术的缘由，自然也会浮出水面。

明悠回学堂里坐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，墨凝便也考完回来了。

“明姐姐，你今日表现得真好。”墨凝罕见地主动同她打招呼道。

原先听说秋猎她与公主的比试也很精彩，墨凝还不相信，如今一见，彻底心服口服，女君里，射艺没有比她还好的了。

明悠道：“凝妹妹可否帮我个忙？”

“要看我能不能做到。”墨凝俏皮地眨了眨眼。

“上回秋猎，我同公主喝醉了，对世子或许有冒犯之处，但绝不是有心为之，有劳凝妹妹能向世子转达我的歉意。”明悠真诚道。

墨凝忍不住笑出声，道：“明姐姐，我三哥不是那般小心眼之人，你放心吧。”

明悠在心里默默道，那是因为你是他亲妹妹，他最心疼的人，换成其他人，墨胤可就没那么好了。

“凝妹妹可一定要替我转达。”明悠不放心地强调道。

墨凝答应下来，又悄悄问她：“明姐姐，你是不是有些怕我三哥啊？”

明悠可不怕他，只是被他拿住了七寸罢了，她违心道：“世子英勇神武，是有些令人敬畏。”

明悠本就是特地等墨凝的，托付完事之后，就打算回府了。

学堂外依旧是热闹非凡，明悠往场地望了一眼，这一回远远就瞧见墨胤了，他正将谢悠宜引荐给观阳先生。

公子清贵如玉，俊哉伟哉，女君亭亭若兰，螓首蛾眉，两人光是站在一处，已有凤协鸾和之感。

“听说谢二姑娘发挥得极好。”人来人往，车夫也听见了些风声。

明悠就更清楚这事了。

谢悠宜的骑射之术，虽远远逊色于她的礼乐之艺，但上辈子她这一次的射艺考核，依旧是女君里的第一。

不过她努力而又聪颖，这也是她应得的，明悠以她为榜样。

墨凝在回去的路上，就开始跟墨胤讨要奖励了：“三哥，若是我这次射艺能拿上等，你将疾风送于我吧。”

疾风是去年墨胤随宣王在北地出征时，缴获的汗血宝马，性子刚烈不羁，他也花了些功夫将其驯服。

墨胤哂道：“没见过比你还会狮子大开口的。”

他这意思，就是答应了。墨凝心满意足，又想起明悠的事，道：“明姐姐让我替她转达，那日秋猎若是无意中冒犯你了，望你海涵。”

墨胤并不接话，他本也未打算追究那日的事，明四姑娘冒犯他也不是一次次两次了。

墨凝神秘兮兮道：“我最近觉得明姐姐也挺好，不如把她介绍给二哥。”

墨胤皱眉道：“你一个未及笄的女君，成天想的就是这些事？”

墨凝自知理亏，识趣地闭嘴了，可她心里还是觉得自家二哥，不见得就看不上明悠。

前一阵子她同侍女聊起明姐姐秋猎之事时，二哥也破天荒地听完了才走人。

要知道她二哥平日里可是对所有女君的事，都没什么兴趣的。

却说墨胤当晚，却做了个奇怪的梦。

梦中，他的景华居里住着一位女子，他虽未进去，却清楚的知晓女子的动向，有时她会坐在门前看书，有时会做些手工，有时会打理院子里的花草。

女子与他不亲近，但似乎也不陌生。

她肆无忌惮的抢占了他的地盘，将各类小玩意儿摆放在各处，原本好好的景华居面目全非。

他却从未生气，反而将寝居让给了她，自己则休息在书房。

之后有一天，女子推开了书房，手里拿着一柄弓，乃是前朝名将申屠将军所用的“灼耀”，男子无一不对其趋之若鹜。

女子生得倾国倾城，肤若凝脂，昳丽如三月盛绽的桃花，双眼含情，分明是成熟些的明四姑娘。

她娇声道：“出嫁前好多男子曾向我讨要过灼耀，可这是我的嫁妆，我只愿送给郎君。”

他目光闪烁，无言看着她。

“不过也不是白送给郎君的，从今日开始，郎君得回后院住。”她红着脸不敢看他，咬唇道，“你我成婚已有三月，郎君，我不想独守空房。”

大胆直白地邀请他圆房，神色却又矜持娇媚，再铁石心肠之人，怕是也拒绝不了她的示好，何况言辞间，又将他捧成她心底独一无二的那个。

……

墨胤醒来后，揉了揉太阳穴。

夜间虽寒冷，下腹处却是隐隐有几分燥热。

梦境过于荒诞，以至于几日后从宣王妃口中听到明悠时，他喝茶的动作不易察觉地顿了顿。

“听闻这一回射艺考核，第一名是明四姑娘。”宣王妃道，语气间带了些许难以置信。

墨胤却无半分意外，昨日成绩下来时，他便已经知晓此事，第二是谢悠宜，墨凝则是第三，得上等的只有她们三人。

宣王妃又担忧道：“明老太太明日约我去寒香寺拜佛，不知她的意图，是不是我想的那样。”

说到这，宣王妃也不禁头疼，虽说都希望自家府上的女儿能高嫁，可如此打宣王府的主意，她少不了看低了明国公府。

“母妃看着拒绝便是。”墨胤头也不抬道。

“宫里盯着你，你的亲事一时半会儿也难有着落，不如先替你安排两个通房。”宣王妃提议道。这般年纪，身边每个人也总不是事。

墨胤却道：“年后我就得去北地，母妃不必操这份闲心。”时局紧张，他是分不出精力应付女子的。

他主意正，宣王妃劝不动他，也知道他并非沉迷女色之人，只能作罢。

明国公府那边，却是被明悠射艺第一的喜悦笼罩。

连明悠自己，也从未想过自己能有此成绩，也不枉她肿了半月有余的手腕。

明夫人更是高兴地将院里的小厮与侍女都赏了个遍，给在外办事的明真远、明诤，以及康阳长公主都写了信，恨不得跟所有人都告知一遍。

明老太太，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，容光焕发，瞧着都年轻了好几岁。

“酒宴如何安排？”老太太同样也是广而告之的心态。

明夫人笑道：“不急于这一时，年后还有御、乐艺考核，免得让人觉着我们国公府太沉不住气了。”

“也罢，国公府今年收支本就吃紧，不铺张浪费也好。”说到这，老太太不免叹了口气，道：“卫氏在打理钱财方面，资质属实平庸，我看还是得你协助她。”

“老祖墨，我哪懂这些，还是大嫂继续管着吧。”明夫人和气地推脱道，也不说大房的半句不是。

明悠却在猜测，不知是不是大伯母管得吃力了，才让祖母开口试探。

大伯母早些年，在中馈之事上，是不肯放权的，祖母又偏心大伯母，是以阿母在这事上，未占到半分好处。

明夫人不肯，明老太太自然也就不好强迫她。

明悠回到竹苑时，同明夫人道：“阿母，帮大伯母管国公府，其实也不是不行。”

一来，明悠见不得国公府在大伯母手里亏空下去。

其二，银钱握在手中，便是权力握在手中，父亲只是国公府嫡次子，在外官职再高，回府还得被大伯压一头，关系好时无所谓，可兄弟之情未必能一辈子深厚。

若是国公府由阿母打理，大房在任何情况下，都得考虑其中的利害关系。

“自然不是不行，却不是现在，眼下你大伯母，可舍不得将手中的权力分多少出来。”明夫人道。

她可不干吃力不讨好的事，得等日后卫氏来求她，谈判的筹码才足。

明悠琢磨了一番，大伯母心气傲，向来不肯承认自己的不足，是以才会导致国公府来年的库银紧张，原先她想提前干涉此事，眼下看来，倒不失是个让大伯母低头的好机会。

但若是这样，就得提前备好银钱渡过国公府这次危机了。

明悠肯定不会动阿母的家底，那就得想想赚钱的法子。

第二日一大早，明老太太要同卫氏去寒香寺礼佛，将明悠也带上了。

秋季已到尾声，寒香山上大片大片的红枫早已枯落，铺满了整条小径，山旁湖泊波光粼粼，静寂幽远。

碰上宣王妃时，明悠不由顿了顿，紧接着道：“王妃万福。”

宣王妃一见到明悠，就想起上次她推荐给自己去伤疤的药方，如她所言，确实很有效，只是眼下怕明老太太觉得她在亲近明悠，并未开口感谢她。

“老夫人今日约我，可有何事？”宣王妃开门见山道。

“阿悠，祖母同王妃进去礼佛，你在寺院等着，莫要乱走。”明老夫人叮嘱道。

明悠点点头，却有些心神不宁，祖母为何要见宣王妃，她心里隐隐有答案，只是对于结果，她亦是心如明镜。

闲来无事，她去庙中拜了拜，求了只姻缘签。

得到的倒是支吉签，自是有缘千里合，却不知真命天子究竟在何处。

挂喜签时，明悠暗自想着，难不成她的夫君不是大燕男子，不过她可不愿意远嫁。

正想着，忽听有人喊了一句：“明姐姐。”

明悠回过头一看，不是墨凝又是谁？同她一起的还有谢悠宜：“凝妹妹，谢姐姐。”

“我和谢姐姐同我阿母一起来礼佛，没想打明姐姐也在，你求了什么签？”墨凝好奇问道。

谢悠宜看向她手中那支姻缘签，明悠却不由得脸红了，算起来她还未及笄呢。

墨凝笑道：“刚才我也让谢姐姐求了支姻缘签，大师说谢姐姐的是万里挑一的好姻缘，是佳偶天成，喜结良缘。”

明悠道：“谢姐姐是璧人，谁娶了谢姐姐，是他的福气。”是她自己就够好，不论嫁给谁，都会是良缘的。

墨凝的笑意就意味深长了些，谢悠宜算的姻缘签，是与墨胤的，只是碍于明悠在这，不好打趣她。

“这回明妹妹射艺拿了第一，恭喜。”谢悠宜道。

明悠不好意思道：“我也未料到这次会得第一。”

三位女君坐着聊了会儿，直到明悠看见明老夫人、卫氏与宣王妃从后院走了出来，才与她们道了别。

马车上，气氛比来时凝重了些。

明悠也不多问，只安安静静地看着书。

到了国公府，她乖巧给明老太太行了礼，就回竹苑去了。

“老祖墨，可别气坏了身子。”卫氏待明悠走后，才开口安抚道。

明老夫人气不打一处来：“你瞧瞧她那高高在上的样子，我不过是同她商榷，倒像是我将阿悠送上门给她践踏。”

“阿悠这般美，如今射艺又是第一，大燕的夫婿还不是任她挑，咱们也不考虑宣王府就是了。”卫氏道。

明老太太是最要脸面的，经此一来，也算是绝了要同宣王府结亲的心思了。

卫氏心里却是平衡了些，果然宣王府瞧不上她家明苒，就更瞧不上明悠了。

她这也不是讨厌明悠，只是人都是自私的，见不得她越过了自己女儿去。

几日后去女儿家做客，卫氏就将这事告诉给了明苒。

“之前叫柳氏看了热闹，如今她的阿悠不也是这下场。”卫氏有些畅快的说道。

虽知明悠嫁进了宣王府，对国公府更有利，可明苒也不愿意看见，瞧不上自己的男人，瞧上了她妹妹，眼下是既替国公府惋惜，又有些庆幸。

“是世子自己的意思？”明苒确认道。

“照王妃的说法，是世子心有所属。”卫氏道。

她问道：“阿悠喜欢世子，眼下被拒绝了，不知该有多难过。”

明苒在很早就发觉明悠喜欢墨胤了，不过没放在眼里，墨胤瞧不上娇娇弱弱的小女娃，后来她长开了，虽长得貌美，结果还不是入不了墨胤的眼。

卫氏道：“大抵是，几日没瞧见她的身影了。”

小女君也马上就要及笄了，自然不会完全感知不出来，那日在马车上安安静静的，她越是异常，就越说明她心里有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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竹苑里，明悠百无聊赖的背着诗经。

过了片刻，明夫人进了屋，拿梳子替她编发髻时道：“犯不着总想着这点事，男子与女子结亲，本就是在互相挑选，谁瞧不上谁，都是寻常事，”

明夫人是早就猜到明老太太去寒香寺的目的，也是顺水推舟，绝了她老人家的心思。

明悠难过的，却不是被宣王府拒绝这事，而是想到了宣王府对她的这般态度，上一辈子，阿母给她求来婚事，该有多不容易。

“阿母，你是不是也在急我的亲事？”这是她第一次与明夫人聊这事。

明夫人道：“阿母虽着急，可阿母更怕你嫁得不好，便也没那么着急。”

明悠垂眸道：“阿母喜欢什么样的？”

“只要对你好，为人踏实，阿母不在意那些虚的。”家世显赫自然更好，却不是最重要的，既然聊到此事，明夫人索性敞开心扉道，“阿母觉得陆二不错。”

阿母都觉着不错，那定然是还行。

原本射艺成绩出来后，明悠就该去感谢陆行之的，只是他自秋猎后，便被墨胤派去外地办事去了。

半月后，明悠才从明裕那，打听到他回来的消息。

明悠打算将旷世名弓“灼耀”送与他，她的射艺底子，虽更是上辈子墨胤的功劳，可陆行之教她时，也是尽心尽力，她是打心底感激他，再者她想拿下陆行之，便不介意下血本。

上辈子，她为了哄墨胤圆房，就将灼耀送给了他，当晚墨胤果然表现得极好，再者日后用的弓也一直是灼耀，是以她是清楚灼耀对男子的吸引力的。

至于墨胤看见，那也没什么，他又不会知晓，灼耀曾是她送他的“定情信物”。